“你想演奏什么吗,小家伙,你拉巴赫吗”丨我的浪漫的巴赫(一)
我的浪漫的巴赫(一)
巴赫是我听过的最浪漫的作曲家。
“你想演奏什么吗,小家伙,你拉巴赫吗?”
这是十二岁的米尔斯坦在初次见恩师奥尔时,这位伟大的提琴教育家问他的第一句话。——浅谈小提琴大师的演奏风格丨克莱斯勒丨埃尔曼丨海菲茨丨从他们的身上,我们看到了音乐的无限内涵。
可否让我们想像一下那次动人的会见呢?匈牙利出身的奥尔即便到了圣彼得堡该不会还是那一付波希米亚派头?他会否像埃涅斯库见小梅纽因时穿着睡袍,跷着二郎腿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或是象卡拉杨见穆特时只吝啬地给十分钟?要么像卡拉米安见自己的弟子时永远叼着大雪茄咪着双眼静听着演奏,而尽量避免让未来的学生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喜怒态度?这些细节都象当时的琴声一样如云如烟般消散了。我所能知道的是那年仅十二岁的“小家伙”的确演奏了巴赫,他选的是G小调奏鸣曲,即无伴奏奏鸣曲与组曲的第一首。有趣的是挑剔的奥尔不停用手指打着节拍,试图让乐曲的速度慢下来。我有些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大师啊,您的上一位弟子,完美如神的海菲茨,演奏任何乐曲都快得难免让人怀疑您上课时用的节拍器是否被动过手脚,那么这一次您是对米尔斯坦因材施教,还是对巴赫心存芥蒂呢?——1、演奏家应该是乐器的主人,乐器是他的仆人丨海菲兹演奏巴赫《恰空》;2、海菲兹语录丨你可以造就一个提琴家,但永远不可能造就一个艺术家!3、每晚古典花絮丨海菲兹大师课卖萌装蹩脚;4、演奏巴赫无伴奏小提琴组曲(BWV1004)中的《吉格舞曲》与《恰空舞曲》有感
事隔多年后,早已功成名就的米尔斯坦,也揭露了自己的巴赫情结。上个世纪初,十月革命前的沙俄,巴赫,至少在弦乐上,并不为乐界所重视。“我所熟知的大概也只有G小调这一组曲子了。”大师回忆道:“我们也知道巴赫写过一首恰空,可据说太为高深和复杂而没有人演奏过。”至于自己的老师奥尔,米尔斯坦甚至提起他对一些世俗的小曲如马斯涅的沉思与德沃夏克的幽默曲都要比对巴赫感兴趣。——温暖的琴声丨聆听米尔斯坦最后的音乐会
这一点我倒是深信不疑并有佐证。在大提琴家罗斯特罗波维奇的回忆录中,曾提到即使是在五六十年代的苏联,老罗自己在莫斯科音乐学院求学并授课时,巴赫的大提琴组曲也是当时苏联乐界敬而远之的曲目,这一传统,据史家分析,同十九世纪俄罗斯贵族和中产阶级的法国化倾向有莫大关联。深刻而内省的思辩,已成为一项专业人士的职业,是布尔乔亚们不愿再加给自己所负重担上那最后一片羽毛。巴赫,成了艺术家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看来,米尔斯坦不得不孤单地上路,超越自己的出身环境与文化背景,用蘸满音乐的赤裸心灵,去同巴赫充满人本位神性的灵魂进行碰撞了。没有人可以担保它是精彩或动听的,但却必然是真实和自省的,因为它是演奏家一个人的圣经。——1、音乐,就是我们渴求着失去了的那一半自己丨罗斯特罗波维奇演奏德沃夏克《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2、巴赫是最能创造奇迹的作曲家丨罗斯特罗波维奇解说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文字幕)
九十年代初一个盛夏的午后,我上了香港从跑马地前往中环,港人俗称叮叮的有轨电车。七月的流火炎阳,非是我这个北方佬所能习惯的。它把所有能带来一丝凉爽感受的阴影全部扫进墙脚,将裸露表面的水汽榨出,黏腻地包裹住任何一个胆敢在此时现身户外的肉体。我挤在同样汗流浃背的乘客中间,心中难免有一丝烦乱和埋怨,幸而有个目的地作为此时头脑的牵挂。
圣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今人却腰斩了下面一句:游必有方。一生的使命如此,今日作为牵挂的目的地亦如此。就在赴港前几天,音乐学院的忘年交,提及了他从前的一位同学兼同事也在香港,并托我去看看他。“他知道你去一定欢喜,”临行前朋友不忘叮嘱,“不过说话要注意,想想看,从前是大学副教授,现在沦落到当售货员,老婆受不了跑了,别哪句话说不对惹了他。”这反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听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或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格言,心中不免想同自己打个赌,看看这位红旗下成长的艺术家面对生活的跌宕该是如何应对的。
而更有趣的,他打工的地方便是香港中环一家很大的唱片行,自己萦绕在心中的一段音乐早已让我三月不知肉味,此行正好有个落脚处。回溯几个月前,电视上播放一部小提琴制作家斯特拉底瓦里的传记片,其中一段戏,想必是杜撰,斯氏幼年时候坐在河岸边思考人生志向时,一艘小船在薄雾笼罩的河面上滑过,一位衣着朴素的僧侣站立在船头手持一把巴洛克提琴演奏出一段直上云霄的天籁之音,招惹得斯氏许下宏愿去制造最精美的提琴,也让我这个半瓶子的古典音乐迷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不知此行可否再续弦音以化解这段相思。(未完待续)